吳漢霖 NG HON LAM

1985 年，我考入香港理工太古設計學院的設計文憑課程。當時共有120名一年級學生，分為六班，分配到 St Johannes 工作室上課。這座只有一層樓的工作室，佇立校園一側，讓我們有著別樣的學習體驗。St Johannes 工作室因其白色外觀而被學生暱稱為「白屋仔」，在理工標誌性的紅磚校園建築中顯得格外獨特。當時的香港還是英國殖民地，高等教育仍遵循英國學制，師資多具海外學歷。我們一年級的課程屬工藝主導，畢業於曼徹斯特理工學院的吳漢霖老師是我們的客座講師，教授實物授影照相 (photogram) 和針孔攝影 (pinhole photography)。

實物授影照相是一種不使用相機的攝影方式，透過物件直接接觸感光相紙來創作。利用暗房中的人工光源，例如放大機的投影或手電筒光線，經過一次或多次曝光，幽靈般的形狀就躍現相紙之上。照片的色調取決於物件的密度：半透明的材料會光繪出灰色漸變，不透明的材料則會雕刻出白色輪廓。吳老師讓我們認識到這種工藝的實驗潛力。光線、物件、時間和化學物質之間不可預測的相互作用往往帶來令人驚喜的影像效果。在他眼中，實物授影照相是一種攝影繪畫，仿若一幅主觀畫布，不是去複製現實，而是呈現變相的真實，或是抽象的展現。這個創作過程印刻著攝影師的痕跡，透過固定影子、以及在相紙上施展光影魔法，重新演繹了現實（圖 1）。

（圖 1）攝影．黃啟裕

針孔攝影需要一個隔絕光線的盒子，一側開個小孔，對著光線充足的場景，另一側放置感光相紙，以捕捉匯聚的影像。投射到針孔盒子內的影像是上下顛倒、左右翻轉的；曝光時間從幾秒到幾個月不等。它是無需玻璃透鏡的相機，而是依據暗箱（camera obscura 是拉丁語，意為「暗室」）的科學原理來運作，自十七世紀以來，古典畫家便是利用這種光學裝置，把三維物體描繪在平面的畫布之上，畫得栩栩如生。

吳老師所教導的針孔攝影創作，鼓勵學生做另類試驗，由是擴展了我們的視覺與想像的界限。譬如，他鼓勵學生使用多個狹縫孔道，而不是單個圓孔，並結合六邊形或弧形的內箱體設計，最終產生一張全景照片，那是一張以多個角度、生動詮釋同一地點的全景照片。吳老師強調這種另類攝影技術不過是基礎教學練習，這對於理解攝影中光圈和曝光時間的關系相當重要。從吳老師的歐洲為中心立場來看，這種原始攝影形式是現代藝術家的繪畫素材，同時也是思考當代視覺文化的養分。

1986 年，吳老師為一個中國民間藝術展記錄文物，選擇在白屋仔的中庭拍攝。從展覽海報看到，畫面中央的照片，一根圖騰柱斜靠在細長樹幹的前方，在昏暗的暮色中發著幽光。影像營造出神秘的氛圍，引領通往（或離開）一個奇異又不為日間學生所知的維度。之後不久，吳老師離開理工，轉往香港浸會學院任教。

1987 年，吳老師在香港中華文化促進中心策劃《暈映：針孔照像》展覽，展出了四十多幅來自香港理工學院和香港浸會學院的學生作品（圖 2）。我仍然記得那個陽光明媚的週末，吳老師邀我負責展覽圖錄的編輯工作。在電子桌面排版技術尚未普及的年代，我們只能用手工剪貼，將所選定展品的複印件加以排版設計。他非常欣賞學生作品的實驗精神，這些作品以奇特的視覺表現重新詮釋了單調乏味的校園建築（圖 3、圖 4）。在圖錄的尾頁，我們一致決定將一張魚眼形狀的圖片與甚具戲劇性的圓形光暈照片並置（圖 5）；這個結尾回應了攝影的基本理念：視覺與光線。

（圖 2）上：場刊封面 / 下：收入場刊之展品

Pinhole

（圖 3）攝影．鄧成東

Pinhole

（圖 4）攝影．霍婉冰

Pinhole

（圖 5）上：攝影．蘇麗明 / 下：攝影．趙筠瑋

這次展覽別具開創性意義，因為，當時的一般大眾只認識具紀實特徵的直接攝影。得益於獨特的針孔形狀或暗箱設計，針孔攝影的奇異美學、表現力以及無限可能性，挑戰了我們對現實的認知。總的而言，吳老師在這兩所學院的教學，重新定義了本地攝影教育的關注點和範圍，他對另類攝影內在力量的信念，孕育了充滿創造力的新一代。

—— 黃啟裕
( 翻譯．黃小燕 )

圖 1~5：黃啟裕供圖 Pic. 1~5 provided by Blues Wong

相關資料 Relevance

1987   《暈映》針孔照像及另類攝影工作坊   VIGNETTED IMAGES (Pin-hole photographs)
1987   〈沒有鏡片的照像機〉文．吳漢霖
1987   Camera Without Lens   by Ng Hon Lam
1987   《針孔照相機的製造與應用》 The Making and The Use of Pin-hole Camera   講者．吳漢霖
2024   自製針孔照像機（1987）...   捐贈針孔照像機作參考資料．危轉娣
2025   An education of alternative photography: Ng Hon-lam's teachings at the Swire School of Design, Hong Kong Polytechnic (1985/6)   by Blues Wong
2025   〈另類攝影教育：吳漢霖在香港理工太古設計學院的教學 (1985-86)〉—— 黃啟裕（翻譯．黃小燕）